顧成也的軟肋被辛璃抓得死死的。

他害怕的是那場被稱之為“意外”的車禍，觸碰不得，是他的逆鱗。

他越是不想碰，辛璃越要掀開。

將他所有的痛苦放大，直到鮮血淋漓，令他痛不欲生。

一早，辛璃就沒見到顧成也。

她走遍樓上樓下每間房，確定他不在別墅後才悄悄折返回他的書房。

整墻書櫃，她一眼掃去盡是些哲理類書籍，屬於看了頭疼的那種，辛璃不願多看，她的心思本就不在這，她要找的東西關乎她之後的路怎麽走，是真正能證明她身份的東西，比如身份證、護照、卡。

顧成也有多不想她離開，就有多謹慎的收拾那些證明。之前，辛璃也曾提過那些東西，都被顧成也搪塞過去，理由無外乎是她還沒恢覆好，想去哪跟著他就可以。

她的一舉一動被盯著，她又能去哪？

沒有身份證，大江南北寸步難行，顧成也拿捏她的命脈，逼得她不得不與他捆綁在一起。

書房裏晃了一圈，辛璃始終沒找到。

他的房間裏有一個保險櫃，至於密碼，辛璃不太確定，保險櫃有密碼錯誤提示，如果她按錯了會有警報提示，她不敢貿然一試。

正猶豫間，辛璃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。

愈來愈近，她慌亂幾秒跑向了書櫃，等那人上來，辛璃呼吸慢半拍，連著眼前的一整面墻都能壓的她喘不過氣。

腳步停下，房門從外推開。

顧成也的聲音平靜如水，聽不出太大的情緒，“阿璃，想看哪本？”

好似不曾懷疑過她的目的。

辛璃松口氣，隨意指了一本，顧成也看過去，斜上方不好拿，他也沒打算幫她一把，只笑瞇瞇擡了擡下巴，辛璃背過身去踮起腳尖，伸手去撈還是夠不著。

“需要幫忙嗎？”

明知故問。

辛璃死咬著下唇不張口向他求助。

顧成也單手插褲兜，心平氣和給她指示，“再上一點，就快摸到了。”

無恥不是。

辛璃一手貼在書櫃上，顧成也慢慢靠近，貼上她後背時辛璃身子僵了僵。

她用餘光瞥他，顧成也左手扣在她手背，與她做十指交叉的手勢，“蘆葦深處的潘神，因為愛慕女神緒任克斯便以她的名義做成了排簫，多麽真摯的感情。”

啵啵

辛璃冷然嘲諷，“我並不覺得他有多深情，在神話故事裏被放大的真心，放在現實裏就是變態男的索取。世人只紀念潘神的愛有多偉大，卻沒人探討他的愛有多可怕。如果不是他執意追求女神，讓緒任克斯無路可逃最終請求父親將她變為蘆葦，音樂寄托情思，那明明是緒任克斯的嘆息。”

不愛就是不愛。

強求的愛更不會有好結果。

辛璃一語雙關的反駁，顧成也並沒有多在意，他的呼吸輾轉掃過她的唇瓣，最終將她辯解的話含在了嘴裏。

舌尖席卷而來，辛璃被他壓在書櫃前，而他已經不在乎她要的那本書，單手攫住她的下巴，迫使她偏頭與他擁吻。

他比潘神更偏執。

可惜辛璃不是寧願化成蘆葦的緒任克斯。

她要轟轟烈烈的逃離。

**

冬天到來後，辛璃就有了午睡的習慣。

擺攤越來越困難，太冷了，辛璃不願意出門，顧成也在家給她煮飯，她要吃火鍋，他忙前忙後。

中途，顧成也的朋友秦岳打來電話。

他就在她面前接起。

辛璃沒有興趣聽他們談工作，但從他的語氣裏可以聽出事情的棘手。顧成也掛斷後給她燙菜，特意開了一瓶法老莊園的特藏葡萄酒，辛璃被允許喝小半杯過過癮。

兩人吃飯很悶。

辛璃不說話，她還要邊吃邊刷劇，顧成也成了擺設，純粹的一個吃飯陪同的工具人，沈默吃完一頓，別墅的門鈴響了。

辛璃往外張望，“有客人來了。”

顧成也鎮定說道：“嗯，是遠道而來的客人。”

他好像知道點什麽，也不戳破，辛璃一腔好奇被激起來，站起身又被他拽回，他仰頭問她，“阿璃，你真的很想見他嗎？”

“誰？”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。

遠道而來的客人，就是港城來的哥哥。

紀廷崢。

心像是被撞了一下。

顧成也放開她，也跟著起身往外走，“阿璃，哥哥不能陪你過一輩子，但愛人可以。”

他說的很坦然，走向玄關處，辛璃站在原地發楞，忽然間，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顧成也突然而來的轉變。

按照以前，他應該攔著不讓她見任何人。

奇怪的很。

但最奇怪的是，顧成也不止讓辛璃見了紀廷崢，甚至還允許他進門與他們詳談。

仔細看去，紀廷崢與辛璃眉眼相像。

聽他說，自己與母親更像，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，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的。

“辛璃，這是爸爸媽媽的照片，是不是很像？”

紀廷崢說他的父母，對於辛璃而言尤其陌生，可那不能忽視的相似感，雙眼瞬間就被蒙了一層水霧。

這個下午，他說了很多關於過去的事。

辛璃一如既往的感到陌生，心中又隱隱的想去接近他，那些殘存在回憶裏的細枝末節，她一點點的刻畫進腦海裏，為她本就一片空白的記憶繪上了色彩。

紀廷崢沒來之前，那本回憶只有黑白色，他來後，記憶就成了斑斕絢麗的風景。

直到夜幕降臨，顧成也才現身打斷他們的談話。

他溫柔看向辛璃，將她的手握住，又以主人的姿態看向他們的客人。

“紀總，很晚了。”

“需要在這裏用晚餐嗎？”

“不過我們打算出去吃。”

紀廷崢識趣的離開，踏出門檻前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顧成也，他禮貌回應，主人姿態做的很足。

辛璃手上拿著一本相冊，她依依不舍守在玄關處，顧成也不動聲色往旁移，輕描淡寫擋住了他們的視線，他能清楚察覺身後那道來自辛璃的壓力，前方還有紀廷崢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
略微嘲諷。

顧成也回頭，擁住辛璃。

“晚上想吃什麽？”

家常便飯的談論是他們最近能繼續下去的話題之一，不過也很簡短，三五句就沒了。

辛璃還沈浸在未知的回憶裏，她沒空搭理顧成也，就在他一連問了好幾句後，迎來了長久的沈默。

顧成也站在樓梯口往上望去，辛璃如一具空殼游走在這間房子裏，她還剩下什麽，了無生趣的軀體而已。

當晚，沒人再提去哪吃飯。

晚餐被兩人徹底忽視。

等辛璃肚子咕咕叫，她才發覺自己沒吃東西，披上薄毯子下去覓食，又路過顧成也的書房。

這回，門關的很緊。

她本不想聽墻角，無奈他的聲音太大，夾雜著摔東西的聲音，可想而知這間書房裏會是怎樣的一副殘破模樣。

她湊近些，又是一道碎裂的響聲。

顧成也低吼著，“行啊，你們就這麽辦！讓他們好好瞧瞧我命到底有多硬！秦岳，你直接告訴他們，光腳的不怕穿鞋的，想讓我放手下輩子吧！”

幾秒沈默。

顧成也走在碎片上發出刺耳的音符，他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相框，玻璃鏡面碎了一地，裏面的照片安好無損，他珍惜的拾起，手指被碎片劃傷，鮮血滴在地上他也不在乎，只對上照片裏青澀的女孩彎了笑弧。

“阿璃，是我的阿璃。”

他輕吻上去，一時間忘了手指間的血跡，一滴墜在照片上，正好擋住女孩的臉，血色模糊不清的臉，像極了暴雨夜的車禍。

楞神的空檔。

房門被敲響。

顧成也面上所有情緒一掃而逝，溫柔的眼帶笑，是不會嚇著她的顧成也啊。

辛璃在外面呼喚，“顧成也，我餓了。”

被需要的顧成也將受傷的手握成拳，關上房屋的燈才打開門，他立於門縫間，辛璃借著走廊的光掃到漆黑的屋子裏殘缺的碎片，沒等瞧仔細，顧成也往前邁一步順帶關上身後的門。

“餓了？要出去吃宵夜，還是給你煮點餃子？”

他看上去不像有心事的樣子，辛璃倒是心裏存了事，覺得他十分不對勁。

“隨便，都行。”

“好。”顧成也下意識去撫摸她的發，結果半路收回手，在空中晃了晃自嘲的笑笑，“我不小心打碎了花瓶，先去洗個手。”

辛璃聽他胡謅。

書房裏的隔音算好的，都能聽見他壓不住的火氣，只是不小心嗎？

低頭一瞬，辛璃又在門把上發現了點殘留的血色，她打算貼近點看看，顧成也站在走廊口側身喊她名字，“辛璃。”

她眉頭微皺，不經意開口，“你又受傷了？”

“不礙事。”

顧成也有意識背過手，辛璃上前將他的手拽住，掰開，不止一根指頭被劃傷，他捏的緊，掌心都被染了色，鋪滿了紅。

看著怪瘆人。

辛璃想起上次，他也這樣傷自己，不怕疼，處理的也簡單，同樣一只手布滿了傷痕。

她破天荒來了一句，“當時墜海，你一定很疼。”

顧成也眼前發亮，好似回到墜海那天。

遠處的燈塔，夜燈隨風搖晃，他躲開了巡視員，站在風口浪尖的崖上，腳下是漆黑的海，在夜裏翻滾起浪，拍打在巖石上發出陣陣的吶喊，咆哮如雷，叫人生畏。

顧成也搖頭回她，“疼，會很疼。”

卻遠沒有得知愛上她，後悔那一刻疼。

辛璃主動抱住他，給他吹傷口，“呼呼……顧成也，別怕啊……”

“阿璃，我愛你。”內心觸動，便將愛意延續。

她的服軟早就被他識破，所以他也要示弱。

裝委屈裝可憐，只要辛璃能感受到就成功了。

然而辛璃不光感受到了，她還要繼續演下去，就像此刻，她明明對他的舉動犯嘔，還是要順著他的背，安撫他受傷的心。

真有趣。

兩人間的相處化成了看不見的對峙。

虛偽成了他們的代名詞。

誰也不比誰高貴，只比誰演技更好。

紀廷崢告訴她，“辛璃，顧成也支撐不了多久，他再橫也比不過金城幾大家族，我入主霍氏以來，便與金城陸家、蔣家、傅家、顧家有諸多聯系，我們聯手絕對可以將你帶走。”

她相信紀廷崢說到做到，他能毫無意外的來到這，已經是最好的證明。

只是，她心裏有個疙瘩。

“我想知道當年車禍的原因。”

既然辛靜怡與顧成也都在場，她腦海裏開始冒出來的穿馬丁靴的男人是他嗎？她迫切的想在離開前知道答案。

她身邊有人守著，顧成也斷然不會讓辛靜怡出現，所以……

“哥哥，我想見辛靜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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